书桌上的玻璃罐又空了,去年泡的青梅酒刚喝完最后一口。

我握着空瓶站在窗前,看楼下的玉兰开得正好,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送我青梅的模样——竹篮里的果子带着晨露,他指尖沾着草叶的绿,说“等酿好了酒,就陪你看三次玉兰花”。

那时我们住在顶楼加盖的小房间,夏天漏雨,冬天透风。他总在下班后捡回别人不要的木板,一点点修补漏风的窗;我把攒了半年的稿费换成小冰箱,在里面塞满他爱喝的酸梅汤。

有次停电,两人就着蜡烛核青梅,他说要把日子过成诗,我笑他酸得像没熟透的果子,却偷偷把这句话写进了日记本。

后来他去了南方,临走时把泡了一半的青梅酒封好,说“等我回来开封”。我守着那罐酒过了三个春天,玉兰开了又谢,冰箱里的酸梅汤换了无数次,却再没等到那个说要写诗的人。

某天整理旧物,发现日记本里夹着张车票,背面是他潦草的字迹:“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,但往事会酿成酒,暖你往后的秋。”

去年秋天,我在街角开了家小小的花店。有个常来买向日葵的老先生,总爱讲他和老伴年轻时的故事——没钱买玫瑰,就去野地采雏菊;没地方约会,就在图书馆的角落背诗。

“年轻时以为爱要轰轰烈烈,到老了才懂,能把柴米油盐过成诗,才是真本事。”他说这话时,阳光落在他银白的发上,像撒了层金粉。

现在每个周末,我都会泡新的青梅酒。玻璃罐里的果子慢慢沉底,就像那些翻涌过的往事,终于在时光里落定。

有客人问起罐身的标签,那上面是我写的短句:“昨日青梅煮酒,今朝花下读诗。”

前日整理库房,翻出那本泛黄的日记本。最后一页的空白处,不知何时被人补了行字,是他惯用的笔锋:“我在南方种了片梅林,等果子熟了,就酿一坛酒,陪你看一辈子玉兰。”字迹有些模糊,像是被泪水晕过。

窗外的玉兰又落了几片,我给新泡的青梅酒换了标签。忽然明白,往事从不是缚住脚步的枷锁,而是酿在时光里的酒,浅尝是回忆的甘,细品是前行的暖。而今朝的日子,不必刻意追诗的华丽,能在花开时插花,在酒熟时开封,已是最动人的韵脚。

毕竟,最好的诗,从来都写在烟火人间里。